版次:04 来源:中国信息报 2025年06月24日
■ 张欣然
淮南的天是被一碗汤唤醒的。
天还青灰着,东方不过才浮一点鱼肚白,老街里的牛肉汤馆就已坐满了人。大铁锅里浓白如乳的汤汁裹着骨油与肉魂的香味,翻腾着、咕嘟着,薄如蝉翼的牛肉片,弹韧爽脆的牛肚,还有那吸饱了醇厚汤魂的豆饼,在滚汤里一过,便纷纷卧进粗瓷大碗。老师傅的手腕稳稳一沉,铜勺里通红的辣油便迅速浇下,汤面登时绽开一片灼灼的金红,火焰似的油花浮沉游动,只消一口,那股汹涌的热辣便蛮横地撞开喉咙,直直烫进胃里,额角顷刻逼出一层细密的汗珠——这便彻底醒了。淮南人新的一天,就从这碗滚烫的笃实里站稳了脚跟。
时代的长风刮过田家庵的井架,刮过八公山的矿脉,也将这汤的浓香吹遍街市巷陌。上世纪30年代,地底的乌金引来了四方工人,他们下了夜班,拖着一身疲惫与煤灰,最渴念的,便是巷口那碗牛肉汤,这油亮的汤水,以其沛然的热量与辛辣,成了矿工身体里重燃的火焰。上世纪80年代,这城市被冠以“较大的市”之名,烟囱如林、高炉轰鸣,唯有那牛肉汤的香气,固执地弥漫在齿轮与铁锈的缝隙间,渐渐凝成了这座城市最温热的呼吸。
而今,这碗汤早已踏着淮河的波涛,漫溢向远方。国内门头招牌林立,不计其数。远在马来西亚、新加坡、日本的街头,它竟也燃起了故乡的火种。在淮南,这汤更是渗入了每寸街巷的肌理,成了淮南人骨血里的印记。工人下工,学生放学,老者冬日暖手,少壮驱散宿醉,此身此心,皆可托付给一碗汤的温厚。一日三餐,竟真真“可汤为饭”。
牛骨在大锅里熬了6小时,淮南在光阴里熬了2000年。这碗汤何其微小,不过是市井烟火里一方粗瓷的托付;这碗汤何其磅礴,竟能煮透一座老工业城的筋骨,映照出它转身时溅出的滚烫星火!它沸腾在清晨的街角,沸腾在游子的行囊深处——汤水滚滚,浮沉着千张豆饼,也浮沉着无数淮南人命运的滋味。原来一座城的魂魄,竟能如此丰沛地托付在一碗汤羹里,沉浮着、滚烫着,永不止息。
在淮南,那汤锅日夜汩汩,永不疲倦地吟唱着关于根与希望的古老歌谣。(作者单位:淮南市统计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