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舒嘉明

　　6月滚烫的风掠过窗外远处的河流，总会勾起我对故乡小河的思念。那条蜿蜒的河，宛如一条银绸带，轻柔地缠绕在村庄的臂弯里，流淌着我童年最鲜活的记忆……

　　夏日清晨，河面还泛着沁人的凉意，趁着太阳未展全貌，村里的女人们挎着盆来到河边，三三两两地蹲在河岸的石阶处，只见她们手里的木槌起起落落，敲打着浸湿的衣物。那“梆梆”的棒槌声，节奏明快清亮，如同青石板上跳动的鼓点；家长里短的絮语和谈笑，也在河面上起伏。

　　我有时会跟着奶奶来河边，她在洗衣，我就在一旁玩耍。我看着奶奶将我的小褂子浸入水中，打湿后捞起来平铺在青石板上。褂子的袖口，总会因我的顽皮染上一层黑渍。她捏起那方粗糙的黄色肥皂，在袖口上来回刮擦；拎起浸透水的木槌，一下下敲在湿透的布帛上；又拿起硬毛刷子短促而密集地刷洗起来。几番下来，那灰黑的污垢终于支撑不住，一缕缕地从布纹中溶解到浑浊的皂水里。奶奶将小褂提起、抖开，浸入水中，用力地来回摆动、漂洗，混着污垢与皂沫的浊流即刻被流动的河水裹挟而去。衣服在清水中涤荡，渐渐显露出原本的颜色，最后被奶奶拧干，丢进身旁的空木盆里。

　　等到了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，村庄里的万物都垂头打蔫，唯有这条小河，依旧活泼地流淌着，成了我们这些孩子争相奔赴的清凉乐园。来到河边时，两岸树林上蝉声此起彼伏，下游早已有几头黄牛泡在水中纳凉了，孩子们才不管这些，三两下甩掉身上的薄布衫，从河岸边的土坡“扑通”跳进河里。溅起的水花映着日光，如同闪光的弹珠般跳荡飞散。有水性好的孩子如泥鳅般滑溜溜钻入水中，尽情游动起来，黝黑的小身子在水里起伏，像是几尾活泼的鱼儿，搅得水面光影乱摇。

　　有人忽而一蹬腿，潜入河底，身影瞬间被水吞没，水面留下一串细碎的泡泡，等那脑袋“噗”一声再次钻出水面，只见他扬起手得意地高喊：“瞧啊！”我们看过去，原来他手中多了一颗圆溜溜的螺蛳。

　　孩子们的兴致被激起，纷纷弯下腰摸索。河水深处，底下是软软的淤泥，滑腻腻的，孩子们一边睁大眼睛往水底瞧，一边用脚指头试探，如果感觉到了那凉凉的、硬硬的触感，便俯身探手，一把将螺蛳从水底抠出，放入原本装荔枝罐头的玻璃瓶里。偶尔也能碰见小鱼小虾，它们机灵得很，倏忽便从指缝间溜走，只留下指尖一霎冰凉滑腻的触感。而抓到螃蟹是最值得炫耀的，其他孩子会一窝蜂地围拢过去，眼神里充满羡慕。

　　不觉中夕阳西下，河面被染成蜜糖色。孩子们拎着装满“战利品”的玻璃瓶，湿漉漉的裤管沾满水草，兜里还揣着几颗鹅卵石，在欢声笑语中各自归家。现在回想来，颇有几分孔子所说“童子六七人，浴乎沂，风乎舞雩，咏而归”的意思。

　　如今，小河已不复昔年景象。但我知道，故乡的那条小河，编织着我童年无尽欢乐与遐想的那条小河，会始终在我记忆深处流淌，用清凉的水波，温柔地冲刷岁月的尘埃。（作者单位：国家统计局金溪调查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