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芦艳丽
窗外,一阵气流将雪花带上半空,像一双巨手抛出万千梨花,甚是壮美。静观“梨花”飘舞,脑海浮现幼年吃梨的情景。
我从小体弱多病,父母总是将最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我,只要我能健康成长就好。每年冬天,父亲总是想办法出山,沿着沙河的厚冰,行完20里的石头路,赶去坐落在黄河两岸的村庄为我购买大果子,也就是冬果梨,以缓解我整个冬日反复咳嗽的症状。
小时候,家里条件非常困难,一孔窄小的窑洞一倒一顺睡着我们一家5口人。小小的窑内挤挤挨挨布置有炕,还有锅台、火炉及换洗衣服等。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,父亲仍然会为我购买一大袋大果子,倒在奶奶家的西房顶上冻着。
嫩黄的大果子在寒冬里会渐渐变色,由褐色到黑色,味道也不断发生变化。
最开始,母亲会给我煮熟吃。用菜刀在果身上切个三棱锥样的小坑,里面放上猪油和花椒,再把切出来的果肉盖在放了猪油和花椒的小坑上,搁在锅里煮烂,晾温。我在一阵阵咳嗽声中爬出暖暖的被窝,盘腿坐下端起盛放大果子的碗,津津有味地吃起来。果皮和果肉没有煮前那么脆,入口即化,嘬一口果汁,满嘴留香,里面有猪油和花椒的香味,梨的甜味。吃到果核周围时,略酸,里面裹着几颗黝黑的大果子籽儿,滑溜溜的,像黑宝石。
父亲偶尔也会为我制作大果子,他在烹饪技术上不如母亲,只将那些冻得硬邦邦的大果子投在冷水中,淹没果身等待即可。不到20分钟,果子外面就会析出一层厚厚的冰,父亲用那双黝黑的大手把冰捏碎,剥出果子,放在碗里递给我。我吃父亲制的大果子就得趴在被窝里,我怕吃完那果子自己也变成一坨冰。大果子冻得不是很黑的时候吃起来也甜,就是果汁较少,要是冻得特别黑,一咬就会爆汁,冰冰爽爽,是那时冬天最美味的零食。
等我到外地上学时,陪在父母跟前的日子越来越少,儿时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我身上的疾病也没那么频发了,一年都不怎么感冒咳嗽。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吃的那些大果子奏效了,让我的身体变得强健。
即便如此,父母仍然没有忘记过给我买大果子吃。
我的家乡在榆中北山,那里草木稀少,果树更为稀有,村庄里才会有几棵树。附近只有老姐姐家种的果树最多,除了院子里的两棵苹果树,还有一座专门种树的园子,园子旁边拴着狗。她家园中最大的那棵树结的果子,正是大果子,整个庄子上就他家的大果子总能留到冬天,甚至过年。
我们从苦水沟搬到塬上后,父母每年都会在老姐姐家里帮我要一盆大果子,自己不舍得吃一个,只留到我放寒假回家才会拿出来。母亲藏东西总是藏得很隐秘,几个月里,没有一个“小馋猫”发现母亲藏匿大果子的地方。她用一个小纸箱放了麦麸,把梨藏在麦麸里面,再搬到南墙根底下的炭堆上面,用塑料布盖住,等我回家。我知道,麦麸里藏着的,不仅仅是几个黑乎乎的果蛋儿,还有父母那份沉甸甸的念想。
大学毕业近十年,父母在这十年里,头发一根根变白,牙齿一颗颗松动,对女儿的挂念却在岁月的积淀中变得越发浓厚。就像经历了一整个冬天由黄变黑、由硬变软的大果子,身板挺不起时,却将果肉竭力化成甘甜的果汁,就像母亲的乳汁,滋养着我漂泊的心。